南苑.南苑 发表于 2018-12-18 17:33:23

〔纪实〕童年

  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〔纪实〕童年

旦旦三岁时,妈妈又给她生了个弟弟,那年妈妈36岁。姊妹六个,从大姐到弟弟,中间相差12岁。弟弟最小,家人叫他“碎娃”。

旦旦爹几乎常年在深山戈壁挡羊放骆驼,只是在收种农忙时节把牲口赶到离村子稍近的地方,让大一点的孩子放牧。早上,他看的把牲口赶出圈;晚上,再一一清点头数、看得圈好。地里的重体力活靠他来做。

改革开放前,家里有13亩法定耕地〔有土地证〕。除草、灌溉、施肥、打药,及其田间管理,全靠旦旦妈劳作。她一边种地、拾柴,一边照管六个孩子的衣食。
白天地里劳动,夜里给孩子洗衣,喂奶,端屎接尿,多年来她没睡过一个安然的囫囵觉。成天的劳动,回到家里坐都坐不下,躺下了爬都爬不起来,胳膊腿不听使唤,好像不是自己的。
过渡的体力劳动,落下个腰肌劳损,腰背疼痛僵硬,鬓角有了白发;长期营养不良,导致牙齿松动,疼痛难忍,吃不成饭,用手捂着腮帮子。那时,没钱、缺医、少药,牙痛时用土法子----找一粒花椒咬上,治不了病,要不了命;她走路没了中心,有时进屋,手扶着门框,脚才能迈过门槛。

旦旦五岁时,妈妈的体力实在撑不住了,她作了一件后来叫她悔青肠子的事情。
一个远房亲戚见她孩子多,操劳辛苦,便对她说:女娃迟早是一门亲戚,养大出嫁早晚也是给人的。不如现在有合适的家就把旦旦送人,娃娃也少跟大人受罪。旦旦妈没主见,想来亲戚也是一片好心,就鬼使神差、稀里糊涂地答应了。

送娃出门时,旦旦听姐姐说是要把她给人,便“哇”的一声大哭起来。两只小手紧紧地抱住妈妈的腿,哭成了泪人。
她跪在地上,抬起头,一遍一遍地求妈妈。
妈妈,我听话,我不偷吃;
妈妈,我能拾柴,我会给羊娃子拔草;
妈妈,不要把我送人,我听话,我能抱弟弟了,我现在就去挡羊放骆驼。
妈妈,我能帮你干活,长大了我养你……

旦旦哭累了,没劲了,不喊了,手松了,爬到地上软瘫了。
她被人抱走了……

旦旦被送到了兰新铁路北边一个叫南洋镇的地方。
收养人家里并不缺孩子,只是再想要个女孩。这家的光阴不比旦旦养马湖的家境好。那个女人很有心计,她有她的小九九----想把旦旦养大了做儿媳才是她的本意。

旦旦从没离开过养马湖,天天都在家,夜夜睡在妈妈身旁。乡村里的孩子大多没枕头,精身子溜光席,满炕滚。旦旦一年四季枕着她的小棉袄,说是枕头,正儿八经枕的时间不多。晚上她把小袄袄卷成卷卷,一会当做布娃娃搂在怀里,一会又拉出来枕在头下;有时两只小手把袄袄搂在怀里,又是亲又是拍打,“哄娃娃睡觉觉”。妈妈蒸的洋芋蛋蛋,她闭着眼睛放在鼻子上闻闻,再塞给“袄袄娃”吃。她喜欢嗅“袄袄娃”的味道。她说,“袄袄娃”身上不只是有洋芋的味道,还有妈妈的味道,也有家的味道。
初到南洋镇,人生地不熟,她不知坐下好还是站着好。立坐不安,手脚无措,整天盼着天快点黑。天黑了她可以脱下袄袄卷成“袄袄娃”,就能闻到家的味道、妈妈的味道。有袄袄娃的陪伴她才睡得踏实,睡得香。“袄袄娃”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给了旦旦莫大的慰藉,似乎又回到了妈妈的身旁。家的味道、妈妈的味道给了她一种温馨的思念,也给了她勇气和力量,陪伴她度过了一个个漫长的夜晚。
一次梦中一条黄狗向她扑来,是“妈妈的味道”吓退了恶狗,保护了旦旦。她吓醒了,妈妈没有了,只有她和袄袄娃。她偷偷地抽泣,紧紧地搂着小棉袄,泪水浸湿了袄袄娃。

一个深秋的下午,旦旦提着笼笼走出村子,到野地里给小羊捡树叶。她向南方望去,雾雾沉沉,朦朦胧胧地看到了祁连山的影子。河滩里有一条路直通铁路,他知道,再向南就是遥远的养马湖。大山里有爸爸妈妈、哥哥姐姐、还有弟弟碎娃。望着近处的路、远处的山,四周没人,她更思念家人,更加想家。突然,她不由自主的跪到地上,向家的方向嚎啕大哭----她太想妈妈了。

她用小拳头使劲地擂击着路面,伸开手掌,十指恨恨地抠着地皮。他不停地呼喊着“爸爸”“妈妈”,希望爸爸妈妈能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。她时而用额头磕碰地面,时而伸开十指,使劲地抓抠脖子----发泄对家的思念。十指在流血,脖子在流血,头脑里闪着金星,五彩斑斓。天上没了太阳,天空散发出淡蓝色的荧光,大地显得清凉、深邃、空旷。远山映出爸爸妈妈模糊的身影,随即一团漆黑……爸爸妈妈不见了,四周空空如也。一只乌鸦“哇”的一声从头顶飞过,瞬间飞得无影无踪。旦旦想变作一只小鸟、想变作一只有翅膀的昆虫,能自由地飞翔。想飞上蓝天,飞到养马湖,飞到家乡,飞到父母身旁。

虽然南洋镇的家里生活上比不上养马湖,但是,稀汤寡水也能吃饱。对旦旦不好不坏,不越外,没虐待。她年龄小,嘴也甜,是哥哥姐姐的跟屁虫,没人打过她,事事让着她。时间长了,习惯了,环境适应了,慢慢地对养马湖家的情结也就淡薄了。

一年半后,旦旦养马湖的爹突然心神不定,寝食难安,想起了女儿旦旦。他火急火燎,说走就走,当天就坐车到南洋镇看旦旦。
养马距兰新铁路线142里,每天往返一趟班车。
他下了车,穿过铁路,顺着干河滩一直向北,步行了十几里到了南洋镇。

那是个深秋,天气凉了。说来也巧,他在进村的小路上碰上了女儿。旦旦提了一个小笼笼,里面是给羊娃子拔的草。

旦旦头发像一堆蓬蒿,穿着一双前头露指头,后面没后跟,不合时令的棉窝窝。他猛地热泪纵横,叫一声旦旦……喉咙像卡了一块骨头,哽咽的说不出话来。他一把抱上女儿,紧紧地搂在怀里,亲着旦旦的小脸蛋。旦旦认出了爸爸,用疑神的目光望着,显得有点生疏。她没叫爹,也没主动亲亲爹,只是傻愣愣的用小手轻轻地擦去爹脸上的泪水。

开始,旦旦爹只是想女儿,来看看女儿。但是,见了女儿的刹那间,他突然改变主意----决定要回女儿!

进门见面问候过后,旦旦爹就开门见山地说:对不起亲家,这一年半时间抚养旦旦叫你们受苦了。送旦旦时我不在家,在山里放骆驼,她娘母子也没跟我商量,女儿送走后,女人成天哭泣,吃不下饭,睡不着觉,眼睛也快哭瞎了,人廋的风都能吹倒。今个要我把旦旦接回去……

蜘蛛丝扯蔓蔓,说起来两家子还是个挂搭亲戚。有旦旦不稀奇,没旦旦也不缺欠。听了旦旦爹一番话,亲家母先开口:女娃是一门亲,你养我养都一样。亲家母也着实可怜,想了,你就把旦旦接回去吧。说实话,相处一年半了,旦旦听话、乖爽,引走了我也舍不得哩……

亲家俩口子好说话,人也干脆,痛快,没有为难,也没费啥口舌就一口答应了。“失而复得”,第二天,旦旦爹就高高兴兴地把女儿背回了家,给了全家一个做梦也没想到的惊喜。

旦旦爹是个要强的人,过日子是一把好手。年轻时在青海吗还是在新疆当过兵,出过远门,见过世面,在生产队也当了多年队长。
1978年改革开放了,土地下户后,他辞掉了生产队长,又开垦了十多亩荒地,加上原来的法定地,耕种面积达到30多亩。农忙时在家种地,农闲时远山挡羊放骆驼,十天半月回一趟家,取些米面生活用品。他只身一人,与羊、驼为伍,天当被子地当床,风餐露宿在峻岭戈壁。

一峰骆驼也是放,一群骆驼也是放,为了增加收入,他把村里划不来专人放牧户的零散羊只和骆驼承揽过来,集中群牧。隆冬腊月,数九寒天,他也不失闲,赶着多半人高的大轱辘骆驼车,跑旱峡贩煤。汗水不会白流,辛苦了,总有回报。面朝戈壁背朝天,东山日头背西山的辛勤耕耘,洒在山谷戈壁,沟沟壑壑的汗水,换回的不只是粮食,还有天伦之乐----在家团聚时,放屁听响,见风就长的孩子们总爱围着老子打转转。抱腿的,爬到脊背蒙眼的,哭的喊的,没完没了地嬉闹,这给了他无穷尽的欢乐、慰藉和力量。

过年时,他也会从乡上的商店里称些花生、瓜子、水果糖。娘母子把糖果锁在桌子的抽屉里,每天给孩子们发两个,只有小儿子碎娃厉害,不是要、就是抢,总得比哥哥姐姐多一个 。

旦旦从南洋镇回来后,还有两次又差点送了人。
农村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,加上家贫孩子多,拖累重,“送旦旦”的影子老在旦旦妈的脑子里晃来晃去。

六个孩子年龄相差不大,进门出门一窝蜂,躺到炕上一大片。打的,闹的,哭的,笑的,确实惘烦。想要旦旦的都是本村人,家境都不错。一个在供销社当营业员,家里有儿没女,一个是家里只有三个男孩。旦旦妈心里有了恪騰:本村的,离得近,眼皮底下,随时都能见。这时旦旦大了,能懂点吧事了,一个村的,离得近,屁股一转就回来了,加上老子不给,女儿不去,这事也就黄了。

小丑鱼 发表于 2018-12-18 20:13:02

没完吧

hairun1028 发表于 2018-12-18 21:14:12

期待更新{:victory:}写的特别好,我知道玉门镇那边有个地方叫南阳镇。{:loveliness:}

草儿青青(^V^) 发表于 2018-12-19 08:58:03

好看

南苑.南苑 发表于 2018-12-19 15:48:22

请赏待续《旦旦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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